【同人/影山留加x大场诚】如果我没有死去(上)

只是个马甲:

《人间失格》电视剧同人,tag打的很慌,不妥请告知


内容提示:如果大场诚没有死,他们在二十年后相遇


避雷警告:十分ooc+文笔严重不足+可能引起对内容的回忆(废话


字数:略长的9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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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场诚想,如果今天他没有来上班,如果他没有选择这样一份职业,或者如果他根本不在这座城市,就好了。


就像他二十年前拒绝了影山留加的手从天台跌落的时候,那一秒钟里想着如果他今天没有来上学,如果他没有决定回来这个学校,或者如果说他从来没有转过学,就好了。


但是似乎,命运这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他。


他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缩着脖子从冬天寒冷干燥的风中逃到办公室,却还没来得及坐热冰凉的凳子就被主任喊了过去。


当时还不知大难临头的他拖着步子慢吞吞往办公室那头走,走到对方跟前还带着点温和坦诚的微笑,期间被人拍了拍肚子又接了一杯热咖啡,眼神从主任座椅后面的玻璃窗瞥了过去,看到一群五彩斑斓的孩子抱着腰连成一串哇啦啦的跑掉。


他站定小心地托着咖啡杯问对方:“怎么了吗?”却看到对方扯出一个为难的笑,从桌面递了一叠厚重打印纸给他。


“有一个很麻烦的孩子被委托进来了,我安排到你们班上了。”


他把那杯还有点烫手的咖啡放到桌角接过了材料,无意识回应着对方的话:“麻烦的孩子吗?”


“啊……孩子……”


对方说这话的语气极其艰难,大场茫茫然看了看低着头的主任毛发稀疏的头顶,被烫的发红的指尖稳稳掀开了第一页。


那张贴在个人信息栏的彩色照片首先闯入他的视线,那张五官端正的漂亮脸蛋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孩子,他露出一个尴尬表情,复读机般重复对方的话:“孩子?”


“啊啊,从心理的角度来讲……”


大场诚的视线从照片偏移到更加具体的信息上去,苦笑着说了半句话:“您在拿我开心……”


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团无形粘液紧紧塞住,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大场从那人名字上扯开视线回头去看那张照片才发现自己的粗心,明明不用细看也能发现,二十年过去,那个人的面孔似乎并没有太大改变。


他试图保持冷静,但还是免不了颤抖着手放下那堆厚厚的材料,狠狠弯下腰低着头,用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朝上司道歉:“对不起,我恐怕……”


“大场君……”上司急急摸了两把头顶,站起来恳切的抓住了他抖个不停的手,“我们这里,只有你可以了,他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女老师们恐怕……”


“可是山田先生,我……”他试图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回来,慌张的连眼眶都红了起来,“我不行……”


山田先生却突然强硬了起来,握紧了他的手,探过头趴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场君,你要知道,这孩子的母亲可是付了一大笔入学费呢。”


人类呼吸时的那股热气从对方口腔呼到他的耳侧,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抗拒,狼狈挣扎着后退收回自己的手,在慌乱中狠狠踢了一脚对方的桌子,让勉强在桌角站住的咖啡杯晃了几晃“啪”地在地面上汁水四溅。


山田先生仿佛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任何东西,仍旧保持着一脸和蔼笑容,把那叠纸伸到他的眼前大声爽朗的说:“大场君,也要为我们所有人考虑一下吧?”


大场诚低着头,从发梢间隙去看被巨响吸引了注意力的同事们,她们一派茫然盯着他和山田先生,眼睛一眨不眨,那些黑白分明却毫无感情的人类的视觉器官仿佛带着毒药的利剑穿透他的胸膛,带来了令他难以呼吸的剧痛。


他奋力的换气,大量二氧化碳从肺泡蜂拥出体外令他的视野里迅速出现了黑色的斑点。


这个熟悉的症状令他迅速反应过来屏住了呼吸,他眼前发着花,好不容易撑着桌子稳住身体,却听见山田先生更加残酷无情的话:“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大场诚没有昏过去,但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抱着那一叠纸走回了自己的位子。等他在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找回一点理智,他一低头看到的还是影山留加那双看起来似乎天真又纯洁的眼睛。


似乎是噩梦的轮回。


他惨白着一张脸继续翻看影山的资料,黑色印刷体的文字在他眼前令人恶心的蠕动着,他才知道影山留加疯了,疯了这么久。


自他从天台坠落至今,他和对方失去了联络整整二十年,也和那段噩梦,以及噩梦里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络整整二十年。


大场诚是在被焚烧前清醒过来的,躺在一群被白布罩满全身的死人当中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看护人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只忍着浑身疼痛说了一句微弱的恳求。


“请把我藏起来。”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被父亲怀疑的时候,被同学关在柜子里的时候,在半空中接近地面的时候,他想:如果我死了的话。


要面对父亲期待,要面对同龄人恶意的自己,活着这么累又不被人爱着,为什么不……


所以他死了,死的恰是时候,在一切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时候,死在那群人的剧情高潮当中,好让他们能够沿着本该有的路线继续生活下去。


他被那位好心人藏了起来,养了大半年的伤,得了一个养子身份,保留了大场诚的名字,换了个地方,继续背着所有人,活了下去。


长大后的他离开了那座城市,他知道同班同学其他人的命运,也知道父亲被判了刑,应该已经刑满释放。


继母生出来的那个小孩子,如果顺利,也已经成年了。


大场诚死了二十年,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梦醒,或者起码说自己已经能够把那一切都忘记,已经准备好了开始另一段人生。


他为这段人生,已经准备了二十年。


刚活过来的那几年,他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天真的过分,总算是学会了怀疑人。可是那症状愈演愈烈,从怀疑人变成了怀疑所有人。他花了几年时间才鼓起勇气去面对人类,又花了许多年才重新学会了和人交流。


选择了一份和小孩子在一起的职业,也不过是因为每一个长大了的人眼中所包含的东西会令他恐惧万分而已。


他才安定下来不过两三年,噩梦就又卷土重来。


或者说,他现在过着的这种生活,其实才是梦境。留加的回归,就像是为了打破他的梦境。


留加的资料十分厚,里面包含了他的基本情况,和不同的许多医生对他下的五花八门的诊断。诚看不太懂那里面涉及到的名词,就他而言,精神分裂、心理退行这些词似乎从来只在电视和小说里出现过,他翻回首页去和彩色照片上的留加脸对脸,那样一张看起来很精明的面孔,任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想不到,在那之后隐藏的却是五岁的心智,和大部分记忆的丧失。


一个疯子,大场诚对自己说,指尖的抖动逐渐缓和了下来。


他不知道留加为什么会疯,自己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死亡之前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和似乎撕心裂肺的带着他名字的吼叫。他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能那么厉害,做戏到最后一秒,连他死前的瞬间也还要骗他,还害他差一点就相信了那张装无辜的脸,仿佛对方在他身后所谋划的那个巨大的局完全不曾存在。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恨影山留加的。


那种被自己所信赖着的人一把推落悬崖的感觉,所有付出的感情和信任瞬间崩塌的绝望感,恐怕没有一个人会不恨的。


一个疯子,他又重复了一遍,听到开始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影山留加已经疯了,就算不疯恐怕也认不得二十年后已经大变样的他。他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抿着嘴屏住了呼吸,握着那叠资料朝教室的方向走。


手心已经全都是汗水,连握住门把打开的力气都缺失了,他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对方已经在了。


对于成年男子来说不算魁梧的身材,佝偻在教室的角落,手中攥着个不知名的东西念念有词,表情认真到有些执拗,看起来疯的彻彻底底,大概是治不好的那种。


他班上的孩子们大多乖巧,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正是对新奇事物无比好奇的时候,留加看起来太奇怪了,奇怪到连班上最乖巧的孩子最后都忍不住围了过去,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是看清了留加手心里的那只小白鼠从他手中窜了出去,被一个男生抓着尾巴拎了起来。


留加似乎要哭了,皱着一张脸瘪着嘴伸出了手,那只可怜的老鼠却被牢牢捉住了尾巴在空中被迫荡起了秋千,孩子们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笑留加的滑稽样子,还是在笑那只老鼠。


小孩子跑的很快,动作灵活,那只可怜的老鼠被传来传去,个子在一群五岁小孩子里出类拔萃的留加却笨拙的仿佛控制不好自己的手脚一样怎么也捉不住那只老鼠,表情逐渐悲痛起来。


这个场景看起来十分荒诞,留加看起来胆小的过分,那只脆弱的小生灵仿佛就是他的生命,他那么小心翼翼的去追寻那个东西,好像在大场诚的记忆里那个能够把兔子的血用针管抽干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那就是他,大场诚对自己说。


留加哭了起来,在一次扑了个空脸朝下摔倒在地板上的时候,蜷缩在地板上抖起了肩膀,他才敢走进屋子。


留加破碎又不安的呜咽充满了不大的教室,那个掌握着白老鼠的孩子垂着头心虚的走到诚的跟前把那个挣扎的累了的小动物放到他手上冲他道歉:“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


揉了把孩子柔软的头发,大场诚才敢正视缩在地上的对方,留加哭的太投入,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突然安静下来的同学们。


一个疯子,大场诚看着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走上前去,捧着那只对方如此深情对待的白老鼠蹲在对方身边。


“别哭了,”他说,“他回来了。”


说实在的,对方哭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说不上好看,可是那对圆亮黑眼珠还是二十年如一日充满欺骗性,直直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欣喜。


他慌张的把那只白老鼠塞进对方手心,想要站起来。


留加看也没再看一眼那只刚刚还被爱着的白老鼠,他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人,突然露出一个灿烂万分的笑容,攥紧了面前人的袖口,欢欣雀跃的说:“小诚。”


那只白鼠被对方紧紧握在手心发出死前的尖利哀嚎,和对方喊他名字的深情款款形成讽刺性十足的对比,大场诚被拉住袖口僵在原地,耳朵充斥着尖利的噪音,胸口仿佛被人紧紧箍住。


留加变本加厉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停的如同复读机一样的重复他的名字,他感受到那种压力一天中第二次出现,不管怎么努力呼吸,可是还是感受不到吸进氧气的愉悦。


“小诚!”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方认出了他,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欢欣亲昵的叫着他的名字。


大场诚在一片惊慌的尖叫中瘫软在了柔软的地板上。


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好大一片眼熟的白色天花板,医院的气味窜进鼻孔,他皱了皱鼻子,偏头去看自己右侧坐着的人影。


影山留加满脸眼泪,嘴里叼着一根手指,看到他转过头,红着脸露出一个温柔微笑,说:“小诚。”


这个场景多少有点熟悉,熟悉的他险些放松下来喊出留加的名字,好在最后一秒钟意识回笼,他才想起来自己躺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对着对方那张平静的不像是有病的脸,大场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甚至向被子里缩了缩,虽然理智也告诉自己这个动作一定又奇怪又没有什么效用。


留加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离开他身上,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去摸他还插着针头的手背,恍恍惚惚问他:“这里是哪里?”


影山留加是在对方把自己完全缩进被子里的时候才感觉到一丝违和,他不知道为什么小诚突然就晕倒在他面前,他本能扯着对方衣服跟着对方来了医院,没有人拦住他,也没有人要给他一个说法。


过了几个小时,在急救室医生们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他们就被送到了这里,他一开始只顾着慌张,而后来则只顾着盯着对方沉睡的脸猛看,他不太记得对方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逼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方看。


好像怕一眨眼就要失去什么一样。


对方醒来就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甚至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


小诚听了他的问句脸色更难看了起来,和要昏倒时一样惨白着脸捂着胸口,他顿时又慌张起来,抬手去按紧急呼救的按钮,俯下身去把手放在对方的肩膀想要帮对方稳住接近痉挛的身体,手掌按下去的感觉变得温暖柔软了许多,他愣了一下。


小诚的情况更加严重了,在自己把手掌放上去的时候,睁大眼睛瞪着他的样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而那双圆眼睛里映出来的自己的样子,自己竟然也从未见过。


他迟疑着搂紧了身体瘫软下去闭上了眼睛的大场诚,把自己的脸往对方溢满汗水的脸上贴了一下,问对方:“小诚,这是我吗?我为什么哭了?”


大场诚想回答对方“我怎么知道”,可是他最后也只是在对方脖颈间微弱的动了几下嘴巴,随后急救人员鱼贯而入的嘈杂声响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影山留加在半个小时之后才接受了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这件事。


母亲在他身边哭的就像要抖散了瘦弱身体,他却毫无实感,手中那一摞被小诚看过的他的资料被他又从头翻到尾,医生们记录的每一句他的胡言乱语他都毫无印象,他本该难以相信他只是睡了一觉一样就到了二十年后,可是他却无法怀疑那个头发花白的母亲和自己这张长大甚至出现了些许皱纹的三十岁男人的面孔。


可是二十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能那么轻而易举认出小诚,又怎么会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就突然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他的医生和母亲也都不知道。


他的记忆还暂停在他坐在学校保健室里,看着对方睡颜从对方嘴唇上偷了一个透明的吻,那种柔软触感,似乎还留在指腹。


发生了什么,自己就突然疯了二十年,母亲和医生说是一次事故,他撞到了头。


他去摸自己的额头,真的摸到了一个浅浅疤痕,他不敢确定那是否就是令他失忆二十年的罪魁祸首。


他想去求助母亲,可是转回头才发现刚刚在他身边哭的差点昏倒的母亲没了影子,医生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冲他笑的一脸神秘莫测。


只有小诚了,大概,只有小诚能够回答这些问题了。


而大场诚,当然应该能够回答他的所有问题,他只是面对着这个在他床前跪在地上颤抖的留加的母亲失了言而已。


他想让对方站起来,他不想被一个比自己大上那么多的人跪,可是对方却提出了一个自私又恐怖的请求。


“不要告诉那孩子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不介意,还能跟那孩子做朋友吗?”


他无法让对方从他面前站起来,他恐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过呼吸症或者自己的拳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讲述自己这些年来因为影山所经历的痛苦,不知道怎样恳求对方带着影山留加滚出他的生活。


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攒足了气息说出一句:“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即便他对上了留加母亲梨花带雨的一张辛酸哭脸,他也丝毫没有动摇。


“那孩子在二十年里,每一天,每一天都念着你的名字,”对方似乎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他每天都对我说,他喜欢你。”


大场诚无法领会对方话中的意思,抗拒地摇了摇头:“我办不到,真的。”


“不,他每天都对我说……他爱你,亲着小白鼠的脸对我说,他爱你。”


他总算听懂了那个母亲在说些什么胡话,他不敢信,只觉得荒唐,苦笑着阻止对方:“你不要说了。”


“那孩子变成这样子,我知道都是他自作孽,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在这里偶遇,你奇迹般的治好了他。”


“那不是我愿意的。”


“不能,把这一切当做新的开始吗?”


“不能!”他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大声的吼过谁,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严重的缺氧,眼前发着花却还是咬着牙说完了想要说的话,“我答应你不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作为交换你带着他离开我。”


“他离开你是不会好的。”


“我不想管他是否会好。”


他把身体倚回枕头上大喘气的时候才看到了留加,对方换了身衣服,面色憔悴站在门口满脸茫然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左看看右看看,开口:“妈妈?小诚?”


对方的母亲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没事,妈妈有点头晕,你们好久没见,聊聊吧。”


影山留加也并不傻,就算他现在算起来应该只有十几岁,但他还是不傻,他看得出自己母亲在骗自己,甚至能隔的老远感受到小诚的抗拒。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留加还是小心翼翼来到了大场诚的床边,对方看到他靠近那一瞬间僵硬起来的身体和表情,和对方在泳池边拒绝他伸出的手的样子一样,都充满不信任。


可是他分明记得,后来的自己检讨过了,在体育课上救下了对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对方。


大场诚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更像是哭的笑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快就转学了,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转……”留加想起那些曾经欺负过小诚的同学和老师,沮丧低下头去收回了自己话,说,“转学,对,应该转学的。”


“是啊,离开了那些事。”尽管对方这么说着,却看不出一点解脱和欣喜的表情。


“那还真是巧,我们二十年后,竟然又遇到了。”


他干笑着,不敢去看小诚过于难看的逞强表情,他直觉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从母亲的表情也好,还是从小诚的表情也好。


只是他想不起来。


头脑中似乎又开始起了骚动,听到小诚干巴巴应和了他一句“是啊,好巧”,那句话中毫无感情,要非说大概有的感情也绝对不会是欣喜,莫名其妙却又熟悉的烦躁感席卷了他的身体,想要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


眼泪是突然涌出来的,他看到小诚贴着白色医用胶带的手背,上面有着一点碘酒的褐黄色痕迹和之前第一次因为对方的挣扎而扎歪了针头流出来的一点血迹,视线就迅速模糊了起来。根本忍不住去抓住对方双手的冲动,他握住了对方没有被针扎着的那只手,难以控制自己的喃喃自语:“小诚,不要离开我。”


大场诚的手生疼,被对方手指握住的部分泛着异样的的白色,他听见了留加的自言自语,言语颠倒的重复着“不要离开我”“对不起”和“我爱你”,目睹对方松开他的手一转头朝着屋子里一堵白墙义无反顾撞了上去,留下一块红色血迹扑倒在地。


然后他隔壁的空床位就有了人。


他一身冷汗的坐在床上看着对方陷在白色床单里的精致苍白面孔,医生背对他站着,对坐在床边的留加的妈妈说:“他的精神状况还不稳定,不确定下次的苏醒时间,也不能确定醒来的状态。”


那人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淌着眼泪喊他的名字的样子,不管怎么说,也太过超现实了一点。


他一直觉得影山留加的影子折磨了他这么多年,自己该有资格好好的恨他,但亲眼目睹似乎被自己折磨着的对方,却又仿佛生出点别的什么感情。


比如,宽慰。


“如果我坚持拒绝你的要求,你会逼我吗?”他突然问。


“留加他啊,已经疯了二十多年了,”留加的母亲挺直腰背背对他,逆光的模糊身影还透着一点多年前的窈窕样子,“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


“让他把所有事都忘掉,不好吗?”


“可是我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啊。”


留加睡的不太安稳,他的母亲手指穿过头发轻抚了几下他皱起来的眉头,大场诚沉默着看了一会儿这个似乎温情的场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所以,要让我代替你照顾他吗?”


“诚君,不管你信不信,你们两个人的命运里,都逃不开彼此。”


“哪怕彼此恨着对方?”


“他爱着你。”


他不想去听那个荒谬的“爱”字,抬头望了眼似乎处于痛苦挣扎中的留加,苦笑着屈服:“我答应你,如果他还能醒过来,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对方深深的低下头去,两旁长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大场诚只能从一点微弱光芒中看到几滴水珠溅落在留加紧紧皱起的眉头。而他作为死去的大场诚艰难活过来的这不应该有的二十年,就仿佛一场梦,似乎正在迅速醒来。


留加醒来的很快,甚至都没等到第二天,只是短暂昏睡了几个小时,就在夜幕降临之前醒了过来。


他把自己变得宽大的手掌放在眼前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记起了自己刚刚被告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二十年,他有些怀疑自己现在身处荒诞不经的梦境当中,可是自己的脑袋又鲜明而剧烈的一阵阵剧痛不止。


不明所以的摸了把围着纱布的额头,小诚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近不远的传了过来:“你醒了。”


他转头转的太迅速以致于连脖子都开始抽痛起来,二十年后的小诚样子变了一点,比年少时候的清俊更加圆润柔和,头发留长了许多,此时显得有些凌乱。他眨了几下眼睛,发现对方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比年少时候更加内敛的笑法,很温柔。


他剧痛的脑袋几乎不能思考,他记不起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他戳了几下自己的伤口,犹豫着开口:“我又疯了吗?”


“如果你是问你的伤口,那的确是你自己撞的。”


“我……”他皱紧眉头,努力想集中注意去回想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脑袋中的苍蝇又要嗡嗡的叫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想要把头撞破,好让那只该死的东西从他的脑袋里飞出来。他摸到了脑袋上的绷带接口,用了一把力。


小诚到的及时,抓住了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他想和小诚说,很久之前就想和对方说,想向对方求助,可是他总担心对方听不懂,又担心对方要怀疑他是疯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疯了,他只好顺应心愿无助的抓住对方的手说出来:“小诚,我的脑袋里,有一只苍蝇。”


“嗯。”大场诚看着影山留加脑袋上那一圈绷带,点了点头。


这是一句太过孩子气的生动形容,但他能够理解,如果把脑袋里无法控制的冲动比作苍蝇,那他的苍蝇也已经陪伴了他二十年。


“我知道,我也有一只。”


留加从床上站起来抱了他一下,他有些怀疑这个动作对于两个成年男子来说太过暧昧,他们的手十指相扣握在一起,对方靠近他在他耳边欣喜万分的低语:“如果是小诚,一定会理解我的。”


“啊。”他只能无奈的回应,轻微挣动想要暗示对方松开自己的手。


“所以……”留加低头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更加用力的攥紧了他的手掌,语气低沉含糊的仿佛梦呓一般,“小诚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永远。”


他挣脱了半天也没有逃离对方的手掌,只能跟着低头去看他们缠在一起的十指,浑身逐渐冰凉,语气低沉的应允对方:“不离开。”


根本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人谁的眼泪,也许是欣喜也许是痛苦,顺着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渗入了他们贴的紧紧的,仿佛融为一体的手掌当中。


他被留加的主治医生叫了出去,他们似乎串通好了一般,看了他们双手交握抱着哭成一团的样子,就认定了他是能够救了影山留加的唯一一个人。


“既然你是他现在最相信的人,那么为了他的恢复着想,希望你能够尽量抽出时间和他在一起。”


“你是能拯救那孩子的人”


大场诚对着他们点点头,转过身去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膛。


但也没有办法,只有对方彻底变好,他才能够摆脱。


晚上的时候,那个带头抢了留加宝贝白鼠的孩子被父母带来医院道歉,小男孩子握着那只死里逃生的可怜生灵,垂着头在留加跟前道歉:“对不起。”


留加表情阴沉,只看了那个东西一眼,就把它塞回了小孩子的手里:“我已经不需要了,送给你了。”


等到他想到该去问对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伙伴的时候,对方已经在送走孩子之后很快给了他答案。


对方歪着头冲他笑,说:“我已经有了真的小诚。”


大场诚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假笑了一下,在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的时候浑身颤抖了一下。


留加很快松开了手,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小诚,我想去河边。”


这不是他们相遇的那座城市,但好在河这种东西在这个国家并不罕见,查了地图,距离不算太远于是出租车变得奢侈起来,他们在医院里向一个护士小姐借了一部自行车,在他缺乏运动根本就载不动对方的情况下,对方自告奋勇的握住了车把。


这个场景如果被路人看到,恐怕是要吓一跳,两个三十多岁的大叔玩着好像是十几岁中学生情侣一样的浪漫游戏,留加的车技了得,即便已经这么多年没有骑过,还是个病人,也比他骑得稳了很多。


这个城市的河比他记忆中的那条河宽阔许多,即便是冬天还是有着相当可观的水量,只是冬天的晚上实在有一点冷过了头,他们把车子藏在桥洞里,在河堤上站定,只能感到冷风从衣服的各个缝隙中钻进身体。


留加又握住了他的手,对方因为运动而散发着热量的手掌十分温暖,于是他只是颤抖了一下儿没有拒绝。


那只白老鼠缩在他的围脖里取暖,在一片风声和水声里,他听到对方说:“小诚你,知道我妈妈的事吗?”


他之前就模糊的感觉到了一些,等到长到成年再去回忆那时候的事情,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谜一样的豪宅,单亲家庭,美丽的过分的母亲和一个孤僻的儿子,留加那些看似疯狂的做法大概都是对于母亲不道德行为的报复。


“都二十年了,他们不会还在做那种事吧?”


“那种事?”


留加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压低声音:“小诚你,做过爱了吗?”


被问到的人尴尬笑了一下,梗着脖子不知道该点头还该不做回应,对方尽管有了一张成熟男人面孔,但本质还不过是个孩子,这个话题,显然讨论起来有些尴尬。


“你知道吗,我听过我妈妈做的声音。”


大场诚的牙齿绊住了舌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到一个合适回应,手被人握的生疼,被迫继续去听留加的这个话题。


“那么恶心,”留加说。


“留加……”


被叫了名字的留加转过头来看他,问他:“小诚生气了?我这么说自己的妈妈?”


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大半会生气,大场诚想了想,诚实摇了摇头:“没有。”


“已经二十年了,”留加顿了顿,似乎咬了下嘴唇来平复自己急促起来的呼吸,“你知道吗,我今天又在医院看到了那个人。”


“他们还在联系,她明明跟我说过的,他们已经结束了。”


“留加?”


他的手被人越攥越紧,那是留加控制不住自己的前兆,对方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突然吼出了声音:“她在骗我!”


“留加!”大场诚试图去控制住对方,握住了对方的另一只手,而留加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眼神像是突然失了焦一般。


“她在说谎,你也在说谎。”


“我……”他犹豫了一下,就被对方甩开了手。


“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对吗?”


我当然不想,大场诚想要这么回答,而留加眼眶通红的盯着他,带着渴望和恳求,却似乎在恳求他把谎话编的更久一点,编的更坚定一点。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想离开我吗?你在骗我吗?”留加神经质的歪了下头,笑了一下,“是这样吗?”


他最终还是撒了谎,或者因为那个哀求的表情实在太令人动摇,或者他突然复活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只能摇着头咬牙上去抱住对方:“不,不是。”


下一秒钟就被紧紧抱住,留加那张流着泪的面孔离他极近,带安心的笑容与他鼻尖贴着鼻尖,他们贴的太近了,对于两个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是过于危险的距离,留加的眼睛里还有一点泪水,能隐约印出点他慌乱的表情。


他感到了那个“爱”字,当对方把嘴唇真的贴上来,并且含含糊糊的说了那句:“我爱你。”


没有恶心,大场诚在那个过于纯洁的仅仅嘴唇相接的吻里,却感受到了对于影山留加和自己的巨大悲哀。


——


十分感谢有人能看到最后(苦笑


扔了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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